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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9章 还有一天时间
 “那时我又脏又臭,浑身生了虱子跳蚤,有几处好不了的伤口化了脓,长些蛆虫什么的。有只眼睛看不见,身上的溃肿毒疮、各种疤痕就不消说了。梁午茉在各方面都开了我的眼界。

 她经常说,要让我们夫俩看起来登对些,这点她倒是竭尽了全力。“在我入惊鸿堡的第十五个月里,终于把腹中累赘排出,本以为会是个紫酱的丑东西,看来也和普通胎儿没两样。

 我是在梁午茉折磨我时破的水,生产之际刑具还里,过程中没少吃了苦头。“梁午茉还没胆子让我和腹中之物就这么死了,拼命当了回稳婆,好不容易将那团沾血将出来,她伸手去摸剪子剪脐带,谁知却扑了个空。

 我就这么看着她的眼里从疑惑、错愕到极恐瞠大,才将剪子搠进了锁骨间的凹陷。”胤野的描述极有画面,少年仿佛随之回到了那间昏暗森的石砌刑室里,看着丑垢一如乞婆的胤野张开双腿,腿间双手染血的梁午茉兀自捧着脐带未断的胎儿,怎么也想不透手筋已挑的狐狸是何时拿走利剪的。

 然而骨碌冒血的喉底已无法出声。“直到我杀了她两名侍女,还有一名闻声而至、大着胆子推门闯入的仆妇,才缓出手来剪脐带。那是最惊险的部分,这死累赘几乎让其中一名婢子逃将出去,若如此,我也没法在这儿同典卫大人说话啦。”

 “…蜕生天覆功。”耿照并不意外,只觉颈背森森,浑身汗似都竖起。“正是蜕生天覆功。”胤野也不意外,没问他是如何得知,只点了点头。“他从前教过我口诀心法,其实是我着要学的,听完了就扔一边。学不学得会,本就不是重点。

 “兽牢里生死关,口诀心法断不会鬼使神差地自生作用,当时我也不知道,这门功法能有这等奇效,所以头一回从鬼门关前踅一圈回来时,你可以想像我的惊讶、错愕,还有恐惧。”

 然而,以胤野的聪明才智,谜底其实一点也不难猜。胤丹书失踪时,佩刀珂雪也随之消失无踪。幕后的阴谋家将“怪物”交给梁度离时,也将此刀一并留在惊鸿堡…当然是伪装过后的模样。

 “珂雪被嵌在一具铜匣里,匣上仅出水刃面,看起来就是一只漂亮巧的嵌铜水匣。若梁午茉聪明些,留意到珂雪疗伤的效果在我身上特别显著,可能就不会老把我往兽牢里扔。”

 胤丹书是珂雪之主,携带此刀的时间,几乎涵盖了他闯江湖、建功立业的绝大部分,珂雪刀身的异质或在潜移默化中,慢慢改变其体质。

 身为他的枕边人,胤野与丈夫同共枕,夜夜恩爱,承受了男儿全部的至华,世上除了胤丹书,她恐怕是拥有珂雪强大苏生异质的第二人。

 在被怪物强暴到几乎死去的刹那间,人体本能的求生机制,唤醒了胤野体内潜伏的异质,也好在梁午茉及时将她拉出,拖到“水铜匣”上延生,至此苏生之源终于遇上苏生之藉,命大的胤野才未绝于兽牢。

 残酷的命运似乎开始转变态度,为遭遇绝惨的女郎拨开浓翳,显一丝微光。捡回半条命的胤野,心知梁午茉决计不会善罢干休,无论是站在折磨自己,抑或迫出保命资本的角度,都没有停手的可能。为从即将到来的二度蹂躏中存活,她开始强迫自己回忆蜕生天覆功的心诀。

 “人的潜能是非常强大的,只要不死,痛苦折磨反而有可能推着你克服困难,站上原本仰望不及的高处。”

 胤野悠然道:“总之,我练成了蜕生天覆功。他虽化成了怪物,再无半点人智,但身体却被淬练成难以想像的强大。我亲眼看见他们用锁在地上的弩发杯口细、四尺长短的尖铁锥,将他的四肢钉在墙上,才能拖我出兽牢…

 这种程度的伤势,他不到两天就能好,毋须敷药接骨、合皮,只消舍他几头猪牛之类即可。梁午茉很喜欢看他活剥吃的模样,所以我也瞧过几回。”

 耿照不忍去想像兽牢里的景象。所谓“炼狱”,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?少年留意到她从未说过“胤丹书”三字,提到时都只用“他”,连一字都不肯多,遑论解释他是谁、为什么是他。

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,耿照亦不忍揣想。“他的非常滋补,常常是等我从昏中苏醒时,才发现体内水正与身下的珂雪互作用,以惊人的速度修补伤损。要不是怀上了那个孽种,三足月后梁午茉不敢再把我扔兽牢里,怕去胎儿,我能好得更快,更早离苦海。”

 怀胎十月,母体多数的营养都供给胎儿长成,又断了之补,在边熬着梁午茉的毒刑折磨下,胤野在分娩之前,只来得及重生一手一足的筋脉,这已经耗去了绝大部分的精神体力,以及每卧汲珂雪之所得,有几度几乎胎,生产的过程更是备极艰辛。

 莫说女子,便是身强力壮的顽强大汉,也断难在经历刑求、产胎的痛苦和体力消耗后,如此冷静准确地出手伤人。

 惊鸿堡上下五十多口人,在这一夜里悉数死亡。胤野足足有十五个月的时间,记住她每一处经过的地方、每一个见过的人,各种常规及非常规的堡中日常。

 然后据此在心里杀了他们无数次…沉浸于杀人及逃亡细节的擘划,是自苦刑中转移注意力的绝佳良方…

 再把最好、最合理的部分组装起来,检讨整体架构的与美感。到实际施行时,可能还添上了“最省力”这一项。

 拜惊鸿堡遗世独立之赐,胤野保守估计她有三天的时间,定期的联外管道才会察觉堡中有异,所以吊着梁度离夫妇的命,整整折磨了两天。梁度离不到半就被彻底击溃,可惜他对“那人”的身份一无所知,只知灰袍蒙面,武功高得出奇,身形无有可供辨认的特征,直如鬼魅幽影,倏忽出现在堡中书斋。

 他抱着可有可无、反正逃不出对方手掌心的消极心态,开出“跻身东海正道七大派”这种荒谬绝伦的条件,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,竟让顾挽松出面相邀,并以五对一的票数,延请惊鸿堡梁氏入盟。梁度离既惊且服,同时亦有扬眉吐气之快,从此甘屈牢卒,甚至开始洋洋得意,不把六派放在眼里,才有后头独力捕胤野的举措。

 梁午茉比她丈夫撑得久,整整一一夜之后才崩溃,吐的细节也远非梁度离可比,如当初囚“怪物”的铁笼车做工糙,看似仓促为之。

 灰衣人付梁度离的指示中笼车弃置的地点,也离背山栖亡谷很近…至于《舐红谱》及其他秘笈毒经、左道异士的名单等,自不在话下。她用了一天,证明自己的拷问刑求术青出于蓝,远在启蒙恩师“停钗蝶血”梁午茉之上,梁午茉对于“疼痛”和“恐惧”的创意大不如胤野。

 可惜胤野又再用上整整一天,终于确定精神崩溃的人,几无心智复原的可能,无论疼痛如何一再刷新了梁氏夫妇的承受极限,梁午茉也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,认知到这极可能是她庸碌人生里最了不起的成就。

 “疼痛之征…譬如搐、颤抖,肌肤悚栗…还有其他许多,有兴趣我再慢慢教你…在梁午茉咽气后,于尸身上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,该是我毕生之最啦,此后再无这般秀作。”

 胤野安静半晌,才从回味中依依重返,敛起一丝慨叹,又恢复成原先的清冷,连微扬的娇美勾都没甚温度,宛若月华。

 “死他们之后,我还有一天的时间,可我不想冒险。如果你经历过同样的十五个月,就会明白:厄运本是人生的故态,幸运却可一不可再。 m.HUg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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