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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9章 多少有个茭代
 既然整层楼都给她们师徒俩包了,自毋须挤旮旯儿似的窝在同一间房里,隔起屛风解衣之类。黄缨在楼层另一头的房间里布好热水澡盆,才请蚳狩云过去。盈幼玉总不好跟着。

 而蚳狩云始终蹙眉长考,心头似乎转着大事,直到推门而出,两人都没能说上话。被选作浴间的,是一间以错的镂花扇隔成两室的宽敞房间,朝外的一边两面挑空,外设栏杆,拉开垂帘似的长狭琉璃门片,便是现成的阳台。理想的洗浴场所自是里面那一边。黄缨刻意将隔扇前的厚绒布幔拉上,省得灌风。

 蚳狩云一把年纪了,倘若可以,黄缨一点儿也不想看她赤身体。没想到老妇人保养得相当不错,肌肤白皙光滑,并无明显的皱敛。

 身段虽不比少女凸腴凹紧,与黄缨想像里的松弛塌陷亦有天壤之别,单看背影,说是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尽也使得,可见养尊处优。

 她褪了衣衫浸入水中,热水漫过肩颈的刹那间,终于从思臆间被唤回了现实,忍不住轻声呻,舒服得闭上眼睛,倚靠桶缘。黄缨极是乖觉,见状赶紧洗净了双手,笑道:“姥姥,我帮你程程胳膊可好?”

 老妇人闭目哼道:“你会么?”“我以前在家里,经常帮我姥姥捏的。姥姥都夸我捏得好。”少女笑嘻嘻道。“那好,你且试试。”

 黄缨卷高袖管,跪在桶边,白的小手伸进水里,不轻不重地捏着老妇人的肩膀。蚳狩云闭目蹙眉,片刻才道:“你这捏法儿对男人可以,对姥姥不行。使点劲儿。”

 黄缨心里问候了她家里人几百遍,面上却笑咪咪道:“好。姥姥肩膀好硬呢,定是这几太累啦。”

 蚳狩云喃喃道:“许久没这么认眞打了,武功竟搁下了这么多。老啦,不中用。”“姥姥说啥呢,单看背影,您比膳房大娘还年轻三十多岁。”连蚳狩云都忍俊不住,噗哧一声,轻声哼笑:“那岂不是才十八?嘴皮!”

 两人随意聊着,气氛意外地融洽。言谈之间,黄缨不住往桶里添热水,连说几个笑话逗乐老妇人,指尖沾了点胰良沫子,在桶缘内侧的不起眼处,写下“五月初七桃花坞”几个歪扭小字。

 蚳狩云听得细微的良滑唧响,睁眼瞧见,笑容微凝,仍闲适地半倚半躺,信手抹去。黄缨会意,接着写“耿叫我来”,蚳狩云藉掬水冲淋浇去字迹,笑道:“你方才说家里还有姥姥,她身子骨还好不?”

 黄缨笑道:“好得很,能跑能跳的,双手还能提水砍柴,硬朗得紧。”蚳狩云连连点头。“多大年纪了?古人说六十耳顺,七十从心所,你姥姥是耳顺知年呢,还是七十了?”

 黄缨心想:“她是问我耿照能否行动自如,还是只能靠我口耳传话。”这点连她自己也不能肯定,只得憨憨一笑,随机应变:“其实我也不知道。我小时候每年都听她说八十啦,到我长大离家,姥姥还是说八十。”

 两人都笑起来。黄缨趁前仰后俯的当儿,断续在桶缘写下“龙皇祭殿”四字,这是耿照要她务必带到的、唯一的一条线报,只说姥姥一看就能明白,为她的安全着想,她知道的越少越好。

 蚳狩云笑得十分酣畅,片刻才收了笑声,回头捏捏她白皙柔的圆脸蛋,微笑道:“你眞是个好孩子。往后若有机会,让你回家乡探望你姥姥。”黄缨开心道:“好啊好啊,多谢姥姥。”

 又写了几个字。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半天,蚳狩云似是心情大好,伸了伸懒,起身道:“头有点晕,你这丫头手脚太勤,水还热着哩!不洗了,穿衣罢。”黄缨乖巧道:“是,姥姥。”

 取巾帕为她抹干身子,两人相扶着移往披衣辕架,于屛风内穿戴齐整,屛风隙间,但见黄缨手里攒着一抹金灿灿的锐芒回映,却是一枚末端尖利的金钗。

 蚳狩云始终背向她,浑然不觉,脚下忽一踉跄,差点坐倒,赶紧攀住衣架子,似乎眞被热水浸得晕乎,立足不稳。

 黄缨眯起杏眸,眼中迸出杀气,手夹金钗,冷不防朝蚳狩云颈椎处撗落!危急之际,少女“啊”的一声,握住右腕,金钗铿然坠地,扶着衣架的华服老妇人还等着晕眩过去,半晌才蹙眉回头:“怎么啦?”

 黄缨勉强一笑,拾起金钗递去:“姥姥,给您簪上。”蚳狩云摇头:“不簪啦,费事。咱们回去罢。”

 黄缨搀着她推门而出,脚步声慢慢往廊底行去。隔着数重镂花门塥、照准黄缨出屛风的幼细皓腕,弹出一缕指风之人,本掠上横梁,追着二人而去,忽听身后一人缓缓道:“我一直觉得是你,并没有什么根据,不过是直觉罢了。没想到眞是你。”

 女郎一袭旅装,白纱裙、束柳,分明是轻便俐落的装束,穿在她身上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女人味。

 在这座遍铺紫檀、木深沉的建筑物内部,她一身明净如雪的打扮是如何瞒过无数耳目,来无形影,去无踪迹,亦极耐人寻味。她俏脸微沉,方知被人无声无息来到背后,居然是这般滋味,这可不是件舒心写意的事。

 然而转过头时,那张极无双的美丽容颜却是似笑非笑,抿着一抹促狭戏谑、但又夺人心魄的姣美勾,轻启檀口,怡然道:“逗你玩儿呢,这便生气啦?肠小肚的小男人!”

 关于两人重逢的画面,耿照在心中揣摩过无数次,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景况,忽觉“造化人”这四字,果然半点也没有错,叹道:“我没生气,明姑娘。在阿兰山上,你又帮了我一回,我欠你的,早已算不清啦。”

 来人正是明栈雪。她明眸滴溜溜一转,轻轻拍了一下门棂,恍然道:“原来是陷阱。你同那个古灵怪的丫头片子串通好了,故意演出戏来我出手,是也不是?”

 虽笑语盈盈,口气里却不无气恼,只不知是恼耿照误打误撞,抑或自己太过大意,居然被如此简单的把戏所欺。

 若在往昔,耿照兴许会为欺瞒她而感到歉咎,然而,在历经身残、拷打、无力回天等磨砺后,心境却在一夕间有了极大的变化。

 世间公道,须以势为之,没有力量的正义,不过是夸夸其谈,徒惹恶徒讪笑罢了。伸张公理,得先牢牢掌握对自己有利的态势,才有机会让别人听自己说话。

 …得势进取、造势夺人,有什么好歉咎的!况且,此计能钓着明栈雪,本就怪不了别人。“若非你坚持除掉姥姥,还不假他人之手,”耿照定定望着她,笑道:“此计于你毫无意义。

 我只能继续猜测是谁躲在阿缨背后,偷偷保护她、不让发觉,而拿这位神出鬼没的‘高人’一点办法也没有,毕竟她武功高我太多,又比我聪明一百倍不止。”

 他毕竟是夸赞了自己,明栈雪不由噗哧一笑,芳心可可,霎时宛若花开绽、冰雪消融,说不出的明媚动人,娇娇地瞪他一眼,晕红双颊:“跟谁学得这般油腔滑调?没点儿老实!”

 耿照本想先拿老胡顶一顶,多少也有个代,见她并不是眞的在意,这才打消了念头。他自发现黄缨背后有人,再参照蚳狩云所说,除不知以何计拉拢黑蜘蛛的鬼先生,若还有人能进出冷炉谷,明栈雪始终是嫌疑最大的I她带走的《天罗经》之中,藏有天罗香与黑蜘蛛的誓书译本,这份译本不知何故,竟具有让黑蜘蛛指引路径、放行出谷的效力,明栈雪当年能逃离冷炉谷,盖因得到了这个极有力的秘密情报。 m.HUg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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